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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韻琳兒子林明謙(後排左一)是太陽花學運一員。

陳韻琳兒子林明謙(後排左一)是太陽花學運一員。 (照片來源/陳韻琳)

當我兒子明謙跟我說他在立法院裡參與學運時,作為一個上一代來自對岸、一直被定義為「外省二代」的母親,我沒有很激烈的情緒,也不擔心他的安危,因為我一直覺得時代已經變了,我們這一代面對社會運動要付上高昂的代價,如叛國罪、進監獄、勒令退學、無期徒刑甚至死刑,在他這時代不會發生。

我也不會對他有太多人身安全的憂慮,因為我知道學運這幾年已經愈來愈成熟、目標愈來愈清楚,很容易得到大眾的迴響;我更不會跟他說:「做學生就應當好好念書,這是做學生的本份」,因為我覺得有太多事是在課堂上學不到的;我也不會感覺自己的身份認同被打擊,因為我知道外省二代是一個終止號,再來台灣只會有多元的「新住民」,不會再有「外省三代」。

這一代學生是網路文化產兒 讓今世代學運反應迅速之快

(照片來源/時代論壇)

因為常跟擔任學生會會長、思想尖銳的兒子聊天,我知道這次學運有很多非常原則性的問題,透過運動浮上檯面,譬如說現在的兩黨政治與憲政體制出現甚麼問題?還能相信立法院嗎?衝經濟、參與全球化的過程,如何兼顧環保與照顧弱勢的人道主義?還有必要相信電視、報章雜誌媒體嗎?這一切質詢,原本應當是我們這一代來討論及論述,結果卻是由我們下一代製造出一個全台灣不得不關注的運動與議事環境。

約有20年間,因為自身角色的關係,一直在進行讓網路社群與實質社區互融的文化工作,因此會特別注意到這次學運以及去年的洪仲丘事件在網路媒體扮演的角色。現在的學運跟我們上一代投入社運或學運,最明顯的差異就是,現在的學運投身者全都是貨真價實的網路文化產兒。

我們這一代是被電視養大的,我們「使用」網路,但我們不會被網路文化影響,甚至還會不停的批判網路媒體造成人與人之間疏離、分裂人格與注意力不集中…等問題,但這一代青年是被網路媒體養大的,在養成教育過程中,他們擁有了網路人格特質,譬如說,根本不需要扛攝影機,而是單憑手機就可以記錄下所看到的事情;不需要拜託記者報導,就自發性的透過網路媒體動員、散播消息,用網路媒體議事、動員、對抗電視和報章雜誌不實的報導,而民眾為何會選擇採信網路媒體的報導呢?因為電視與報章雜誌長久以來只關心八卦與譁眾取寵的小道消息,報導者缺乏專業素養,沒有大格局、沒有大視野,早已失去公信力。

完全可以這麼說,這次學運甚至做到促成了國際媒體的重視,全是因為「網路媒體」,這是網路世代的勝利,而台灣不管是在野黨或執政黨,擁有權力的人全都是上一個世代的人,徹底低估、也忽略了網路媒體的效應,所以執政黨被批判之際,在野黨一樣處於被邊緣化的光景。

其次就是這群學生反應速度之快,這也絕對是受網路文化養成教育而出現的果效。在平面媒體、電視廣播媒體中長大的我們,很習慣邀稿、約定截稿日的流程,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想一想再回應,但網路世代的族群在網路論壇是即時的回應,一來一往只有幾分鐘時間,這種訓練使這次學運快速燃燒,反觀不管是上一代主導的報章雜誌、電視廣播,或是執政在野黨傳遞的消息,速度都慢很多,因此當學生攻佔立法院、行政院,大家根本措手不及,對任何事件的回應速度,學生都明顯居於上風。

而我最稱許的是這次學運學生們展現出來的幽默感,這絕對是網路世代的特色。我們這一代總是會把任何議題搞的非黑即白、劍拔弩張,但下一代卻非常會善用幽默來化解緊張。

上一代鬥志消磨 須跳脫二元思考呈現多元可能

我跟明謙討論過,為何這次學運凸顯出這麼多的重要議題,最後卻是這一世代的學生來帶著我們上一代的人正視並反省?我跟明謙談到我們這一代普遍對理想有虛無感,我們這一代在做學生時所致力以赴的政治運動,促成了兩黨政治,卻也目睹了許多當年的運動領袖墮落腐化,他們當中有很多人成了他們當年最鄙視的人。

而後一切想要致力以赴的運動,不管是環保議題、對弱勢族群關心的議題,最後都被簡化成兩黨對抗,慢慢的鬥志被磨光,也被環境化約,以至於任何一個運動出現時,都會暗暗問自己:「背後是哪個黨在運作?」我們需要掙脫思想二元論,但我們沒有能力,直到這群網路世代的人出現,讓我們看到多元的可能,以及把兩黨都邊緣化,讓運動議題本身鮮明呈現的可能。

恰好就是在這陣子,我連續幾場演講都涉及到學運與民運,因為我被安排講幾個藝文經典,包括雨果的《悲慘世界》以及畫家哥雅的繪畫作品,恰好前者到涉及壯烈的學運,後者涉及到壯烈的民運。在受邀時,我根本不知道太陽花學運會發生,等到演講時,卻無法避免的因為全台灣社會都在關注太陽花學運,使演講氣氛緊繃,演講主題也成為很具爭議性的話題。

誰不曾推翻上一代的矛盾? 身為母親對孩子最深的祈禱

立法院外學生席地而坐。

立法院外學生席地而坐。 (攝影/記者張嘉慧)

其實雨果與哥雅,在他們自己的時代中,面臨政治抉擇時,一直有著推翻他們自己之前信念的矛盾,這讓我深思,我們有誰能預測未來?誰不是置身當下摸索著何為大是大非?

歷史充滿著辯證弔詭,昨日之是成為今日之非,今日之是成為明日之非,想要從任何一場社運學運中定義真正的正義,最後一定成為必須被後人打破的意識形態,因為正義本就不可能被任何時代徹底定義,它最後勢必會超越每一場社運學運。

但這卻不表示每一個努力、每一個摸索,都是虛無,都是浪費時間的。因為真正的信仰實踐,一定會在關懷自身靈魂之外,也關懷他人、關懷社群,如果這樣的關懷不只是唱高調,就勢必會含有社會正義的層面。作為一個信仰基督的人,在談到個體之愛,可以溫柔如鴿,但談到社群之大愛,卻會觸碰社會正義的革命禁忌,這就是基督信仰最偉大的地方。

所以作為一個母親,我切切為孩子明謙禱告,就是願基督讓他在真理上得以自由。耶穌並沒有承諾追求真理必不孤單,但祂承諾追求真理得以自由。願我的孩子徹底投身屬於他時代的大愛與正義之際,又願被基督帶向永恆的超然。這就是身為母親的我最深的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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