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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shutterstock)

神用光指引烏鴉,早晚供應以利亞的需要,顛倒光與暗的際線,化混沌為光明,救贖一切受黑暗欺哄,偶爾忘卻光明的人;同時打破天下烏鴉一樣黑的詛咒...

作者:謝德俊(2023第八屆基督教雄善文學獎 優等獎作品

 

翻開書頁,波濤灰蒼滔天,來自大淵的水把罪惡洗淨,挪亞正藏身方舟,等待烏鴉的好訊息,直等到那啣著橄欖枝的白鴿從無際的海岸線歸回,安然降下。水終於退了,七道光虹像一道滑水梯,小學三年級的我,把自己塗鴉在彩虹橋上。當神說要有光時,光便一瞬間從混沌中閃現永續。

 

我在聖經課上聽老師述說挪亞與方舟的故事,尤記得老師特別刻意在黑板一筆一劃放大「救贖」一詞,提醒我們記緊注意筆順,別寫錯。當我在聖經功課重覆抄寫「救贖」時,萌生出一股對烏鴉的鄙夷:這隻污黑的鳥,竟然一去不返,頭也不回地背棄挪亞的囑託與信任,在光明裡竟有玷染泥塵的生命。烏鴉是黑的鳥。

 

如今在黑板前寫著板書的我,常常幻想手上的白粉筆能敲響鏗錚的節拍,指引同學趨光而行。踏入教育界近十年的我,揹起教鞭,嘗試感受著耶穌為罪所受的鞭傷,總覺得教鞭也有著十架的重量,教育是任重而道遠,神聖而偉大的。

 

在這個習慣埋葬光明,冷漠凝滯的時代裡,我們習慣把一切都藏在陰影,學習視而不見,假裝麻木。我總是急不及待,告訴一個個受傷的心靈,在他們生命裡所蘊藏的幽光,正潛隱在某處角落,待綻放萬丈光芒。

 

為了讓同學對生靈有更多關注,我借著壁報設計比賽,向同學講述馬戲團大象泰克悲劇的一生:泰克在馬戲團受虐長達十二年,最終於某次表演情緒失控,踩死馴獸師,逃離街上三十分鐘後被射擊八十六槍致死。

 

同學聽後紛紛陷入沉思,然後把對生命的祝禱寫進自己喜愛的色紙上,摺成紙鶴,在壁報上把紙鶴釘成一條彩色虹河時,我看見小時候聖經課本上的那條彩虹橋正無限伸延,把生命與生命的相遇與契合,無縫焊合。

 

他們是新來港學童。那年為他們報名參加校際粵語朗誦比賽,誦材是杜甫的《石濠吏》。他們曾歷經掙扎,擔心口音連累其他同學:「一『難』附書至,二『難』新戰死」。

 

他們坦露軟弱,然後一次又一次的直面不足,從讀音到咬字,語氣到節奏,句意到文意,一步步體會作品意境,眼目漸漸明亮放光,到最終忘卻讀音,忘卻比賽,誠懇真摯的站在台上與觀眾傾訴戰爭的可怖,一聲「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道盡對貧窮人家的憐憫哀慟,高舉和平。鎂光燈落在同學贏得冠軍的笑臉上,那曾經的黳黑愈發折射出光的璀璨來,唯有拄光前行,才能使人看見可能,然後履行光明。

 

光是最柔順的調和,能把一溝死水染成寶座前的玻璃海,化腐朽為神奇。人類總是重覆犯上愛凝視幽暗的罪,以致被迷惑,忘記跟從祢的,就不在黑暗裡走的真理,「黑暗」不過是離開光明的別稱。

 

烏鴉沒有回頭地飛在無垠的海岸上,也許是上帝的使者讓牠碰見彩虹橋,進入時間迴廊,從此端飛往那端,啣著食物安慰正脆弱的以利亞,提醒他:在急難責罰的日子裡,也不要忘記神的良善信實。

 

我們偶爾會活在「過去.現在.將來」的錯置裡,只是舊瓶子不能盛載新酒,唯有循光而行,才能在偌大的時間裂縫裡,準確發現約但河東的基立溪,在那裡與時間和解,發現生命永恆的意義。

 

「地主決定終止與學校的租借合約,自明年起學校將停止收生…學校將於五年後『自然流逝』。」一道殺校令頓使人心惶惶,學校未來五年的發展也是可想而知的舉步維艱,資源逐漸短缺,老師更來換去,苦了的,都是學生。同齡的同工都籌謀趁著年輕,趕緊到其他學校任教。

 

棄船自保,這樣的道理,我是明白也是知道的,只是看著被遺下的學生,心總是放不下,以致在去與留的競賽中自我消磨,留也苦,去的,不也是心有戚戚然,苦著遠去嗎?相比起成為那隻遠去方舟尋找一方天地的黑鳥,我更希望因著愛與忠誠,甘願降落,見證你用永恆譜寫「終止」,迎見祢想我遇見的新天新地。

 

照著耶和華的話,烏鴉早降在約但河東的基立溪旁,等待預備藏身的以利亞,用餅和肉見證神信實的引導與供應。

 

神用光指引烏鴉,早晚供應以利亞的需要,顛倒光與暗的際線,化混沌為光明,救贖一切受黑暗欺哄,偶爾忘卻光明的人;同時打破天下烏鴉一樣黑的詛咒,在生命的畫冊裡,光成了生命的唯一迹線,連繫一切願意相信光明的人,等待綻放生命光華。

 

「校長,我願意一起留守到最後。」

 

我曾經也想成為那隻遠去的烏鴉,在廣袤的天地間肆意飛馳,與其他候鳥比肩,趁著氣候適宜,神往他鄕。從校長室到教員室的路上,我彷彿再次踏在虹橋的迴廊裡,搖身一變,成為那隻降落基立溪畔的烏鴉。

 

忽爾瞥見天邊的鳥竟高飛成一個黑點,使我疑惑那是烏鴉還是啣著橄欖的白鴿?在璀璨炯炯的陽光下,牠們都是乘光而飛的候鳥,我們都是向陽而生的使徒。

 

翻開密密麻麻的時間表,玄墨暈成一池幽潭,那裡藏著被鳥籠禁錮的我。曾鄙夷黑鳥的我,選擇潛入黤黮深淵,黑門山正儼然肅立,山上記載著關乎光的奧秘。我漸漸從黧黑裡凝視「黑」的「灬」,原來黑夜給了我一雙帶火的黑色眼睛,廓清玄暝,鑄塑光明。

 

像祭壇上的火,火舌不住燃燒,吞吐出:「火繚將至,焮天鑠地」的預言,熊熊火光,如燔祭的火燻燙,把「過去.現在.將來」統統冶煉成永恆的註腳,開啟光之章,寫出一個灼亮如新,關於留下與救贖的故事。

 

九月豔陽,明媚燦爛。開學日再次響起熟悉的旋律,同學高聲誦唱校歌,在校舍即將終結的時日裡,校園的一椅一桌,一言一語,一去一留都充盈著生的意義來,我默默把它哼成一首新歌:「我願陪伴你一起見證洪水退卻,等候方舟停泊亞拉臘山時」。

 

以利亞在烏鴉堅心的照顧下終於明白神的差遺,以致在寡婦的家裡,在最不潔的「黑」中終於想起「我指著永生耶和華你的神起誓」的初心;挪亞甫踏出方舟,便築壇用潔淨的牲畜獻祭,感激方舟能在最幽黯寂默的日子裡,在光的航道上行駛一百五十個晝夜,不偏不倚,更感激祢救贖眾生脫離黑暗,煙隨燔祭升騰,為祢所悅納。

 

兩隻烏鴉在虹橋上飛馳,二合為一,分別為聖,沐浴於同一道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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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雄善文學獎」

雄善文學獎2009年創立,至今已逾十年,獎名取材自創辦人施以諾博士的父母親(施達雄牧師、鄭淑善師母),為的是獎勵青年人為主題筆寫作。「雄善文學獎」亦是華人圈第一個針對35歲以下年輕人所辦的跨國籍中文基督教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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