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對此，李紹齡提出了不同看法，認為：「若人出了什麼問題，必有其值得憐憫之處，才導致一連串錯誤發生。」

 

也因著這份「看見」，讓李紹齡願意如此行：「有人需要陪他多走一哩路的話，那我就陪他走上兩哩！」自許成為「愛的器皿」，能將從神而來的祝福傳遞給他人。

 

然而，這份溫暖與柔軟，卻非與生俱來，李紹齡提到，信主前身處壓抑且競爭的環境，讓她被模塑為高效能、卻冷漠的「工具」。甚至，在極度不快時，還有一度擬定了復仇後「自我毀滅」的計畫……

2022年10月2日，應信義會台中真道堂之邀，現任台灣世界展望會會長李紹齡，於主日中分享自己「從工具到器皿」的生命旅程。

在壓抑中長大的童年

李紹齡表示，世界展望會是世界上規模最龐大的基督教機構，她感謝神，在全球設下不同的各式組織，幫助在不同處境中有需要、脆弱的困頓生命。「看見有機構願意持續不斷在這些事情上投入人力、心力與物力，讓人覺得非常感動！」

然而，李紹齡也坦言，這樣的善行，對前半生的她來說，「就是路上一幅蠻美的風景而已」。過往，自己並未細思世展會工作的意義，以及機構和服務個案間是保持著何種關係。

信主前的人生，李紹齡在工作上以「寓學於樂，寓作於教」的目標為圭臬，對人生則是信奉「人生如戲，盡興得歡」。

「簡單說就是要『有趣』！『不好玩』我就對那件事情沒有熱情，不論是人際互動、親子關係、婚姻家庭，甚至是工作職場，不好玩就走不下去了。」她說。

對於「樂趣」的追求，李紹齡認為，要溯源到成長環境。

李爸爸是隨著國民政府遷台的軍官，當年，李爸爸滿心以為，自己過幾天就可返鄉與太太、孩子團聚，於是隻身來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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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顧成長經歷，李紹齡分享，父母對自己有許多標準與期望。（圖 / 台中真道堂 YT）

沒想到，隨著政局發展，李爸爸清楚意識到「回不去了」。個人身家與家庭妻孩都不在身邊，令他感到頓失一切、流離失所，即便後來在台灣重新組建家庭，也生養李紹齡等四個孩子，但不安全感，讓李爸爸帶著極高期待看待孩子們的成長，殷切期盼每個人都要出人頭地，要成功、有好表現，成為周遭他人的表率與典範。

「只記得，當時每天爸媽掛在嘴邊的，就是無數多個『一定要』。」李紹齡說，年幼時與父親的記憶，就是自己被逼著練書法、讀古文觀止。

「6歲的階段，根本字都不認識幾個，古書的內容怎麼看得懂呢？但爸爸就是一字一句帶我讀，然後和我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對6歲的孩子而言，其實生活中最想要的，只是快樂的玩，想和其他鄰里間的孩子一樣，整天聚在一起吃糖、彈橡皮筋、玩跳房子。

然而，因著父親的校官身分，眷村中李家得以分配到一棟獨立樓房，這讓李紹齡雖有諸多想望，最後能做的就是搬了椅子趴在牆頭，張望著大家在外頭歡天喜地的玩著。

李紹齡心裡知道，當時父母的表現，其實是對孩子的愛與期望，只是在規範與要求的包裝下，讓人心中也不免意識到，「愛是有壓力和代價的，做的好、有達到表準，才能、才值得被愛。」

「我其實，是個非常浪漫、柔軟的人。小時候連『精忠愛國、報效國家』這類題材，都可以寫成抒情文，卻在父母的管教下，過著非常有紀律的生活，所以我從很小開始，就養成了和自己說話的習慣。」

在中學階段，每當雙親要求來到，李紹齡都會把第一時間想到要說的話，在心中向自己坦露；若是在路上看到鏡子，也常會停下來和鏡中的自己對話。「那時還不懂，但現在就知道了，我在與被壓抑著的本性對話，很渴望自由，想要跳脫所有既定的框架與制約。」

掙脫束縛，卻成脫韁野馬

「想要掙脫束縛」的夢想，直到上大學那刻，才首次實現。

老家住在天母的李紹齡，刻意在填選志願時，以外縣市學校為優先，最終如願以償就讀東海國貿系。當時心想，「終於離開了父母的羽翼，將要展開自由生活！」

沒想到，從小到大被媽媽無微不至照顧的她，獨立生活後反而窘態百出，「例如，到了學生餐廳，點菜時只知道和阿姨說『我要這個、我要那個』，我看得出來綠色的蔬菜長得不一樣，但這些菜分別叫什麼名字，我還真是不知道。」

包括，她驚訝發現，到了大學，才第一次自己去買文具，「以前媽媽都說，妳唸書就好，其他事情我們都會幫妳做完。」

同時驚覺，心中叛逆被壓抑太久，久到連自己都忘記。「大學畢業後，我決定要為自己做出第一個重大決定，就是早早結婚，23歲就建立自己的家庭、打造屬於我的婚姻城堡。」

有了婚姻的同時，李紹齡也極力開展屬於自己的職業舞台。「我在奧美廣告來台第一年時，就錄取進入集團，發現我好喜歡行銷和廣告的工作，可以在聽到客戶的需求後，照著預算來實踐我的創意、並帶領團隊讓想法成為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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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紹齡分享，從大學階段道踏入職場，離開原生家庭的限制後，自己過著全力自我追求與實現的生活。（圖 / shutterstock）

對李紹齡來說，工作上能充分發揮口才，進而溝通、說服他人，還能聯繫領導統御的職能，以及追求創意、不惜到提案前一天，也瘋狂將計畫全盤推翻重來，是一件非常過癮的事。

「我實在太熱愛這份工作，在奧美服務的15年中，我的兩個孩子接連出生，我卻連坐月子、調理身體也不管，孩子還沒滿月，我就急著到公司報到。」

風雨來到，自覺成為找不到樂趣的「工具人」

「對我來說，把事情做好、做對，對方要求10分、我做到15分，都是從小到大的要求，是必須要完成的程度。」李紹齡說，成長環境讓她逐漸放下自己善感浪漫的天性，目標就是追求「一定要贏」。

曾拚到媽媽看她連坐月子也不願意，嚇得問「公司沒有妳不行嗎？」李紹齡還回：「公司我不確定，但我知道老闆一定需要我！」

這股拚勁，確實讓李紹齡的職涯有突飛猛進成長，26歲時，除了達到年薪破百萬門檻，年度所得甚至一口氣衝到40%的所得稅稅率。

「在當時，為了持續突破，養成了我非常爭強好勝的個性，甚至不自覺地成了『容易嫉妒』的人，再加上非常自我中心與自大。」此心態，讓她最終成了容易「顧影自憐」的人，覺得別人不夠努力就勝過自己，連帶的，也慢慢影響婚姻。

李紹齡的先生葉果，同樣是少年得志的類型，32歲就坐上外商CEO的位置。「這讓他也沒辦法接受，在外呼風喚雨，回到家竟然有個事事都有意見、專門唱反調的『反對黨』。」

「夫妻間為了要在爭執點上吵出個是非黑白，覺得一定要分出對錯，時日一久，愛就在拉扯中消失，慢慢地漸行漸遠。」

在夫妻出問題的同時，李紹齡的工作與原生家庭，同樣面臨多重危機。

「父親突然發現肺腺癌、母親的甲狀腺亢進突然失控，接連有三次因為突然發病被路人送醫：我的姐姐和妹妹為了拉開與父母的距離，分別移民加拿大、法國；弟弟則是因為長期和母親有所齟齬，有了重度憂鬱症的問題，常常自殘尋短。」

在職場上，於奧美廣告服務15年之後，有天，李紹齡看著某個時期的團隊合照，發現當時一起打拚的夥伴，各自成為全球CEO、董事長、亞洲區總裁，「甚至，有人成了牧師。」

看著照片的李紹齡不禁想，「等等，大家都找到一個自己的位置了，那我在哪？我為工作付上了所有的時間、投注大把時間與青春，我在哪呢？我可以到哪裡？我好像就是個『工具』般，達到了所有人的要求，自己卻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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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次的反思中，李紹齡驚覺，是不是付上所有後，自己在職場上看似位高權重，實則也只是「工具人」而已？（圖 / shutterstock）

擊垮李紹齡的風暴，於1998年的平安夜來到。

下班前的她，在辦公室收到一份包裹，打開來看，是先生的一位「小三」，將所有收到的情書、倆人出國偷情的合照，悉數奉上。

看著極為震撼的內容，李紹齡說：「我突然發現，我總是在追求挑戰和有趣，但到頭來，原生家庭、婚後建立的家庭、工作，卻都是一場空。」

內心的失落，很快就反應到個人健康，李紹齡說，當時她有官能症問題，會不斷強迫性反覆洗手，洗到手都脫皮，但心中卻想著：「可以怎麼樣再洗乾淨一點？我是這麼用心要保護婚姻，結果先生不斷外遇，有小三就算了，甚至連小四都出現……」

此外，憂鬱症、躁鬱症、恐慌症也接連找上門。李紹齡一度過著這個月全月睡不著，下個月卻睡整天、怎麼叫都起不來的日子，「甚至還有過血壓的收縮壓超過220mmHg、心跳154緊急送醫的時刻。」

最難熬的日子中，李紹齡坦承，輕生念頭極為強烈，常有幻覺認為自己是一隻鳥，能在空中美麗翱翔，「需要認真克制自己，才不會縱身一躍，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

人的盡頭、神的起頭

然而，神的恩典就在人看來無望的時刻來到。

李紹齡提到，按照原本的計畫，除了停下工作，對於婚姻也抱持簽字離婚的打算。

「不過，很神奇的是，2002年5月19那天，先生在拗不過他人盛情邀約，前往永和禮拜堂參與主日。」

對葉果來說，這場由全福會主責的禮拜，本來僅是「應酬」。來到教會後，他就在最後方的一個角落坐著。

「沒想到，他在招牌詩歌〈我是個快樂人〉的第一個音符響起後，就瘋狂掉淚，聽別人的生命見證，也是第一句話開始就哭，足足哭了90分鐘。」

這天，教會主日共有3堂，葉果在參加完第一堂禮拜後，心想，「哭成這樣也太丟臉！不管，再參加一堂，我就不信我還會哭。」沒想到，第二堂、第三堂禮拜，他同樣是眼淚不斷。

葉果回家後，很慎重地和家人說：「我信主了！」

李紹齡聽到時，心裡只想：「這是在演哪齣？剛剛不知道去哪，眼睛腫成這樣，大概又和女朋友吵架吧，算了……」

會說「算了」，是因為李紹齡本打算在2002年5月19這天簽字離婚，「婚後，我要花一段時間報復傷害我的人，完成後，我就決定要結束生命。」

沒想到，先生信主後，情況有了變化。身為另一半，起初李紹齡覺得，自己就是先生到處做見證時「巡迴演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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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紹齡分享，神在他們家賜下的第一個神蹟，就是讓先生在原本計畫好要簽字離婚的那天，成為了基督徒，開啟夫妻生命翻轉的過程。（圖 / shutterstock）

直到有天，李紹齡原本要在台上「背稿如流」地述說先生信主後的變化，「卻突然腦中一片空白，接著神讓我看見，我在婚姻中所犯下的過錯，我驚訝的發現『啊，原來我也是加害者！』」

神的提醒，幫助李紹齡從受害者的心態脫離，開始願意饒恕。

而後還經歷特會中牧者為夫婦關係修復禱告、飛蚊症宿疾得醫治的神蹟，讓李紹齡深感，「神透過各樣的醫治與修復，讓我相信『真的有神！』一想到神的作為，就感到非常溫暖，這是祂所賜、極大的恩典與祝福。」

李紹齡說，從小到大的成長環境，雖然非常有紀律與壓抑，但信主後，她也很感謝父母，「讓我操練出『只要相信，我就全力跟隨』的特質，能夠在經歷神之後，服膺在神是全知全備全能的膀臂下。」

「神也讓我看到，每個人在祂眼中，都是獨一無二的寶貴兒女，我不用費盡全力，就可以得到神的愛，那是無條件的全然供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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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紹齡夫婦倆相偕信主後，重新建立夫妻關係，家庭也變得溫暖且有愛。（圖 / 本報資料照，原圖李紹齡提供）

一同成全善的循環

藉著神的愛，李紹齡重新肯定自身價值，修剪過去在職場上的爭競與自大，也使其願意放下在廣告行銷界中的資歷，承接台灣世展會會長的職務。

「以前，我都覺得自己只是公司的工具，工具一定有更新更好，隨時可以被取代的特性，然而，神讓我看到生命的獨特，知道沒有誰可以輕易的被取代。」

同樣的，這也幫助李紹齡在世展會中，有不同的看見。她深知，每個人都想憑著自己的努力追求更好，「若可以，沒有人想生在衣不蔽體、三餐不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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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被神修剪過的生命與柔軟心腸，李紹齡投入世展會服事，開啟截然不同的人生下半場。（圖 /本報資料照，原圖李紹齡提供）

李紹齡看見，這些生在環境不豐裕國家的孩子，「也是神所量的！」神藉著這些寶貝，成全世展會的工作，使團隊能成為他人需要時的幫助。

「既然是『成全』，那我們和受助者間就是夥伴關係，要藉著彼此幫補，創造出一個『愛的循環』。」

李紹齡表示，信主後，其「老我」一天天的褪去，活得越來越自在，「要繼續發揚世展會的創會願景，幫助孩子們能得著豐盛生命，讓『福利與福音』兼具的雙福工作能更多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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